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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城:神思天赋老犹壮

来源:作者:施仁港发布时间:2019年11月13日 浏览次数: 【字体:

 2016年5月底的一个傍晚,天边的彩霞燃烧得正艳,笔者与一个资深数学老师在丹桂路散步,看见陈守城先生拿着一卷材料从弘远楼出来,精神健旺,步履轻盈。寒暄过后,他晃了晃手中的材料说,自己是来拿考前冲刺试卷的,朋友的孩子参加高考,一定要他帮助辅导一下。说完,便走到迎春路旁,跨上电动车走了。望着陈先生的背影,我身边的那位老师说:“等我活到这把年纪,早就老糊涂了,守城老师居然还可以辅导高考数学,真是令人敬佩啊!”

 我猛然想起,可不是吗?陈先生2001年退休,今年已是75周岁的高龄了!

青年陈守城先生

 

陈先生1941年生于古田旧城,其父六岁丧母,九岁丧父,十四岁当学徒,十七岁成师傅,十九岁做老板,白手起家,在古田和福州两地经营糕饼店而发家致富。随着财富递增,其父又在古田投资兴办酿酒厂。四十年代,旧城许多田主将土地贱卖,其父反其道而行之,将经营所得大量购进田产。

1949年6月,古田解放。旋即“土改”,先生家被评为工商业兼地主成分。按先生的说法,他父亲的地主成分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好在其父勤劳致富,为富而仁,与人为善,拥护“土改”,被视为开明地主。但由于成分问题,解放后陈家一直受到歧视。“文革”时其父被抓去批斗游街,备受折磨。

虽然家境殷实,但陈家家教严格,要求子女务要勤俭。“土改”后,其父凭一己之力经营糕饼店,故先生读高小时,每天都要早早地起来沿街叫卖油条,这锻练了他的计算能力和思维能力。公私合营之时,先生升入古田一中读初中,平时种菜、养猪,周末则上山砍柴。这既养成了他勤劳的习惯,也锻炼了他良好的体格。先生天资聪颖,学习能力超强,而且还特别擅长数理学科,故尽管家务劳动将其课外时间全部挤占,先生依然在中考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但天妒异禀,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1958年,古田一中拒收“地富反坏右”子弟,陈先生只好辗转就读于屏南一中。在屏南,先生功课门门优秀,数理化更是出类拔萃,经常帮同学们解答疑难问题,劳动表现也是全班第一。先生身材虽不魁梧,但体魄健壮,在同学中素以力大著称。当时适逢大炼钢铁,该校学生要到城关20公里外的地方挑铁块,每次挑五六十斤,早去晚返。

有一次,同班的陈居栋同学挑到半路时突然肚痛难忍,先生便将两担铁块并成一担,硬是将120来斤的担子挑到城关。此事一时轰动全校,先生也赢得了师生的一致赞誉。由于品学兼优,虽然先生成分不好,但学校给先生的毕业鉴定仍然实事求是,所以,1961年高考,先生最终能够被福建师范学院(即今福建师范大学)录取。当然,如果按高考成绩高低择优录取,先生完全可以进入一流大学深造。当时报考师范院校限制最少,政审最宽,工学中的精密机械制造等反而限制更多。

师院四年,陈先生如鱼得水,充实快乐。其时数学系一个年级约200人,分6个班,每班30多人。一般上午大班上课,下午为小班辅导和学生自习。陈先生原本擅长数理,专业学习非常轻松,而同学们多有跟不上进度者,经常请教先生,先生也乐于给他们解疑释惑。

不久,辅导老师知道了这种情况,在一次辅导课上便对陈先生说:“守城,你来给同学们讲一讲。”这样,先生就上讲台去给同学们讲解难题,因之成为数学系的学霸,同时也与众多同学结下深厚情谊。先生的一个好友对他说:“我们读得半死,你怎么那么轻松?”因为许多同学还要在课外默默应付功课,而先生放学后则经常去闽江游泳,考试成绩又始终名列前茅,让其他同学羡慕不已。

那时闽江水量丰沛,清澈洁净。上游闽北森林资源丰富,用长几百米的木排运输木材到福州。成队的木排依次排列,顺水漂流,停泊于此,连绵数里,蔚为壮观。陈先生等游累了,就爬到木排上休憩清谈。碧水长天,木排逶迤;落日熔金,鹭鸟翔集;清风徐来,水波微澜。好不惬意!

四年愉快的大学生活很快结束。1965年夏天,陈先生和其他20个大中专毕业生被分配到连江县。集中教育局开会时,先生突然发现自己的分配通知书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通知书写的是“到连江一中报到”,而其他人写的却是“到连江县教育局报到”。先生起初还以为就自己一人去一中当教员,而其他人都留在教育局当干部。但开完会后才知道,凡写到教育局报到的人全部要到偏远的乡下去,比如马鼻、蓼沿等地,哪里是留在教育局当干部?唯独先生被指定分配在连江城关连江一中任教。先生颇感欣慰,因为这正是他理想中的施展才华之地。

原来,其时福建省教育厅长乃知名教育家王于畊女士,她非常重视连江一中,经常到该校蹲点,指导办学。1960年前后,连江一中高考成绩名列全省前茅,1961年被省教育厅确定为省重点中学,所以要将优秀毕业生分配到该校。陈先生专业成绩出类拔萃,有口皆碑,深得师长赏识。他被指定分配到连江一中,属于优生优配。

其时魏治农先生已在连江一中任教多年,早已是名满八闽的历史教学权威。陈先生说:“魏老师高考猜题很准,历史单科成绩在全省遥遥领先。他上课广征博引,纵横捭阖,有很强的亲和力和感染力,极受学生欢迎。当时我的工资还不到五十,而他已是七八十了。”

初登讲坛,陈先生就展示出非凡的教学天赋。他的学生许秀月女士回忆说:“陈老师第一次上课身穿白色短袖衬衫,青春阳光,朝气蓬勃。他上课态度亲和,注重师生互动和思维引导,令人耳目一新。我的数学成绩就是他帮我提上去的。我初二读完就下乡插队去了。1977年恢复高考,我参加了高考辅导班。当时班上有一百多人,大多是高中毕业生。有一次大家遇到一道平面几何的难题,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我加了一条辅助线就把题目顺利解出。”可正当先生以为可以大展鸿图之时,谁曾想到,1966年5月却暴发了“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串联”。年底,陈先生也和学生一起南下“串联”去了广州,因为广州天气比较暖和,北上首都太冷。

“串联”回来不久,即复课闹革命,中间运动不断。到1970年,连江一中教员中成分不好的全部被下放到各公社中学,虽然有的公社实际上还没有中学。陈先生等6人被下放到潘渡公社。潘渡位于连江县西部,距县城20多公里,因常遭洪涝等灾害的影响,经济发展缓慢,在当时属于连江的落后地区。那时潘渡中学徒有校名而无校舍,刚开始时只得借用民宅上课。一年半后,教学楼和宿舍楼建起,才全部搬到学校。

学校草创,百事待举。陈先生既教数学又当班主任,还要带领学生参加劳动,挖操场,整土地,挑沙子,扛石头,非常辛苦。参与潘渡中学创校的6个元老级教师中,陈先生在那里工作的时间最长,从1970年一直到1980年,整整10年。他在那里带了5届初中毕业生。1977年增办高中后,他又带了两届高中毕业生即1979届和1980届,其中1979届是他由初中一直带到高中毕业的。但因为毕竟是农村高中,各种条件实在过于简陋,这两届毕业生在应届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其实也才十多个,多数学生是经过复读后才考上的。因为学科教学质量不平衡,除数学过硬外,从连江一中下放而来的化学老师王志明也教得很好。所以这两届毕业生到其他学校补习时,数学老师都纷纷称赞道:“你的数学真好!”

在潘渡的最后几年,连江一中曾多次要将陈先生调回去,但他均未答应。因为先生的次子陈健系先天聋哑,而连江没有聋哑学校,所以他一心想回古田老家,好让孩子能够进入古田聋哑学校学习。

1977年恢复高考后,陈先生每年都参加评卷,因而与古田的评卷老师有所接触。当时古田四中有一个老师名叫郭振泉,系连江县琯头公社人,他想调回连江,而陈先生又想调回古田,同时他们都毕业于福建师院,所以两个县的教育局同意互换——其时连江和古田俱属宁德地区。这样,陈先生终于在1980年暑假如愿调回古田。从1958年辗转屏南一中到1980年调回母校,先生已在异地求学和工作长达22年之久。

2016911日,陈守城先生和夫人叶翠英女士与前来看望他们的学生游览极乐寺。

 

在潘渡乡漫长的教育史上,陈先生弟子之多、教泽之广和受尊敬程度之高都是少见的。因此,先生在当地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如今50岁以上的人都亲切地称他“守城先生”。热爱学生和敬业奉献之类貌似高大上的语句其实很难概括先生对该地的贡献,他彻底改变了该地许多学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他的1979届学生赵华凯本是体育健将,曾获得连江县百米赛跑冠军,但当时学习成绩不理想,数学更是弱项。先生对他特别关心,经常在课外辅导他,让他慢慢对数学产生兴趣。1979年他参加中考,总分100分的数学考了97.3分,被连江县税务局直接录取,参加工作,后来还走上领导岗位。(按:1979年连江县高中毕业生也可以参加中考,当年连江县税务局直接从中招收7名数学成绩优异的高分考生为国家干部)而同是该届的学生黄金伙当年没考上大学,但因为数学读得好,复读一年即考上重庆大学土木工程系。他曾对笔者说,复读的那一年,他数学基本不花时间,主要精力用来应对物理等科目。实际上,先生在潘渡教过的学生中,像他这种情况的占了大部分。因为数学功底扎实,让他们在复读中占尽优势。对于潘渡的学生来说,遇到先生这样的良师,确实是非常幸运的。也因此,他们非常感激先生,逢年过节时来看望,并多次邀请先生到连江相聚。今年教师节,1979届的学生黄金伙、王通今、陈惠英、张增平、林衍建、林明和石郑铭等7人就驱车到古田与先生一家共度教师节。笔者有幸亲历了这一感人的场面,第二天,还与先生和师母叶老师一起陪同他们游览了极乐寺、翠屏湖和临水宫等名胜。

陈先生通过交换的方式调回古田,本来要去凤都的古田四中,但当时古田一中数学组师资匮乏,时任该组组长的王家滋先生随即向学校力荐,并去教育局游说,硬是将先生拦截到古田一中。阔别22年之后,先生终于又回到母校,似乎冥冥之中造化早有安排。1958年闭门羹的阴影,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先生从此开启了他教学生涯中最光辉灿烂的篇章。在古田一中任教应届的21年,他的不凡才华得到淋漓尽致的施展,他的天赋神思得到天马行空般的驰骋。其时先生刚届不惑,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经过连江一中尤其是潘渡中学十年的教学实践,积累起了丰富的教学经验,教学风格和特色已基本形成,诚所谓弓已拉满,帆已高举,号令一出,便可飞箭射雕,横济沧海!

回母校后学校立马给陈先生压担子。当时先生教高一的两个班,陈学庚副校长教高二的一个班。开学不久,陈副校长生病,学校要先生代课,本来只说代一周,后来竟代了一个学期。那时代课没有补贴,纯属义务劳动。开学几周后,就有学生反映说先生书教得好,他的课很受学生欢迎,效果也明显。1982届毕业后,先生继续留任高二带1983届。1980年前后几年,古田一中高中部将学生分成快班和慢班,以利因材施教。1982和1983两届,先生均带慢班,但高考成绩都极出色。1983年以后,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学校开始安排先生担任快班教学,并于1984年任命先生担任教研组长。先生果然不负众望,他带的1985届学生数学高考成绩比其他同类班级高出17.5分,并在地区遥遥领先。其他如1986届、1992届和1993届都是如此。除应届外,从1984年起,先生还兼任两个补习班的教学,但终因劳累过度导致胃出血,故于1996辞去补习班的教职,专职于应届班的教学,直到2001年光荣退休。但先生退而不休,先是被古田溪山中学返聘两年,后又被古田一中返聘8年,一直工作到2011年,其时先生刚好70周岁。

在古田一中校史上,廖增翰、吴登岳、陈学庚、魏公华、王家滋、陈守城、吴彩润、林永春诸先生均为数园翘楚,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陈先生人到中年调回母校,适逢1980年前后师资青黄不接之时,故先生在一中的31年,多在毕业班和补习班任教,约带过12届应届毕业生,22届补习班学生,加之当时补习班的每班人数多达七八十人甚至近百人,因此,古田一中受过先生教诲的学生估计可以达到近4千人。先生亦可谓桃李满园,教泽绵长矣。

陈先生自幼擅长数学,具备一般数学教师难以企及的数学素养,是古田一中建校以来最富有数学天赋的教学名师。其思维之敏捷灵活、思路之开阔独特有口皆碑,广为传颂。他是全能型的数学教师,代数、三角、几何都样样精通,非独擅长一端者可比。在同事和学生的心目中,他最大的魅力是解题能力超强。在他担任教研组长期间,不管同事或学生拿多难的题目来请教他,他一般读完题目即能顺畅解答。光凭这一手绝活,大家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教以来,先生解题从不先看标准答案。他的解答就是标准答案,甚至比标准答案更巧妙、更科学、更多样。即使在年近古稀任教补习班时,先生依然能立马发现省统考试卷中的错误,并通知高三备课组加以订正。

但具备数学天赋不一定就能当好数学教师,尤其是享誉一方的高中数学名师。陈先生素来把课堂教学当作一门艺术来看待,几十年来沉潜往复,孜孜以求。他教给学生的全是学生想要得到的干货,堪称“高效教学”的开风气之先者,虽然当时还没有这种提法。1984至1996年,陈先生身兼4个班的教学,学生这么多,作业如何处理?陈先生没有全批全改,事实上也不可能全批全改。他只非常认真地批改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以了解完成情况,发现问题所在,其他的只打日期。然后将问题进行归纳提炼,第二天讲评时加以针对性解决。其他如课本讲多少、怎么讲,怎样讲目标才能明确,怎样讲重点才能突出,在设计方案时都作周密安排,以保证课堂的高效。

高中数学讲究逻辑推理,有时难免抽象枯燥,怎样让学生喜欢上数学课是所有数学教师共同面临的难题。如果教师生性风趣,出语诙谐,因而课堂轻松融洽,学生自然欢迎。但幽默需要极高的智慧,有时可遇而不可求,课堂上为幽默而幽默,往往容易流于肤浅油滑,或者将肉麻当有趣。至于拿学生的生理缺陷开玩笑,那就更是等而下之了。此外,教师一般在课堂上拥有绝对话语权,至少还要避免两种情况:一是逸出主题,信口开河;二是自我夸耀,牛皮吹破。

陈先生的课堂纯正高雅,追求数学内在固有的逻辑之美吸引学生,与哗众取宠者不可同日而语。林纪礼老师说:“陈老师授课思路清晰,以简驭繁多能另辟蹊径,时有神来之笔,几乎每节课都充满活力,激情四射,因此他的课堂总是那么灵动鲜活,扣人心弦,令人欲罢不能。”对于典题和难题,陈先生往往有原创的解法,而且简洁独特,快捷高效。对于没有答案的题目,他能解出完美的答案;对于已有答案的题目,他能解出更好的答案;对于只提供一种解法的题目,他能解出另外多种答案。

笔者以为,思路清晰固然是合格课堂的基本要求,但以简驭繁已属不易,它要求教师透彻理解所教授的内容,透过现象抓住本质,并能用简明易懂的语言加以表述。而另辟蹊径则要求教师要有创新的精神和创新的本事,神来之笔则属于课堂的智慧生成。这些都是很高的境界,非平庸者所能及。

1993届的黄传杰和1985届的陈大波等校友都认为陈先生板书工整美观,书写快速,像雕板印刷出来一样,这当然也很难得,但老辈教师多能做到。先生的高明在于,他的板书如苏东坡所谓“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是成竹在胸、逻辑严密、思维精准的外面表现。这才是板书的最高境界。有人不知其中奥妙,以是否工整美观来评价板书,亦仅得其皮毛而已。因为先生教授的是高中数学,而不是硬笔书法。

陈先生上课,往往有不拘一格之举,即兴的发挥常常令学生们为之喝彩。据1993届校友周家城老师回忆:有一次上立体几何课,守城老师说到激动处,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身边的高脚凳子往讲台桌上一扣,凳子便四脚朝天。先生指点着凳脚等零件构成的立体图形任意挥洒,妙语迭出,趣味横生,许多同学至今记忆犹新。

由于陈先生的数学课已臻化境,就像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所以他的课深受学生欢迎。余养森老师曾与先生搭档过,据他回忆,补习班的学生知道先生担任自己的科任教师,都深感荣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课颠覆了许多学生对数学的固有看法,甚至令他们产生相见恨晚之感。

陈先生从1984年起担任数学教研组长,直到1999年。作为一组之长和古田中学数学教育的旗帜,先生对青年教师总是抱着爱护赏识和助人成长的态度,将心得和经验倾囊相授,从来没有遮遮掩掩。只要你认真学,他就会悉心教。他的课堂是完全开放的,听课不用打招呼。但听课往往是很累的,跟班听课,意味着天天听,堂堂听,当然更累,而如果所听的课索然无味,那就更是累得不得了,听课者非疯颠不可。当时,古田一中对青年教师的听课节数没有硬性规定,听多听少悉听尊便。但自愿来听先生课的教师堪称数学组历史之最。新老教师断断续续不约而同来听课的且不必说,因为没有记录,无法统计。连续跟班听课的就有:李强老师,1987-1988学年,高三毕业班全程跟班听课一年;林纪礼老师,1999-2001学年,高二高三年全程跟班听课两年;叶惠金老师,1998-2001学年,三年全程跟班听课;陈世带老师,1990-1993学年,三年里经常跟班听课

笔者十分佩服林纪礼等跟班听课的老师,三年时间,一节不落,又没有外力约束,除本身具备超强的毅力之处,更重要的应该是陈先生的课堂本身具备强大的魅力。这样,听课就像欣赏精彩连续剧,剧情波澜起伏,高潮迭起,吸引着你一集连着一集往下看欲罢不能。

陈先生对青年教师的要求严格而规范。他认为青年教师首先要吃透教材,了解学生,以提高教学的针对性。其次要培养自己的威信,让学生亲其师而信其道。教师肚里要有货,学养要深厚,且能恰当表现,让学生充分感受。最重要的,是要能及时解决学生提出的问题,尤其是难题。否则,学生便会说你水平太低。“没有金刚钻,揽不来瓷器活。”先生必定要有过人之处,至少要有过学生之处。至于具体到特定的教师,陈先生的指导则因人因时而异,或听课后的探讨,或督促完成练习,或指导编写复习和竞赛资料……

陈守城先生在县政协会议上发言

 

陈先生悉心指导的弟子后来俱为古田一中数学组台柱,李强老师更是我县中学数学教学的领军人物, 多年担任数学教研组长和县中学数学教学研究会会长。他坦言,陈先生的数学素养在古田一中的校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自己跟班课一年,等于少奋斗十年。此后李老师便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很快自成体系,脱颖而出。他后来又听过许多数学名师的课,但总觉曾经沧海难为水。或许,陈先生属于天才型的数学教师,他靠勤奋,但更靠智慧;而有的老师靠勤奋,也想靠智慧,但力有不逮;还有的老师靠勤奋,更靠恐吓,靠大量挤占学生的时间来取胜。如此,其高下优劣,何啻天壤!

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新调或新聘至古田一中的数学教师多由陈李二师指导。再加上周福德和黄传杰等老师原本高中时即出于陈先生门下,因此,现如今数学组的中坚力量多是先生的弟子或再传弟子。但或许很少有人想到,先生本人的高中数学教学并无名师指引,而是靠自己多方求索,刻苦钻研,才形成特有风格的。

陈先生主持数学教研组的15年,正是古田一中教学质量飞速上升时期。1997年,古田一中顺利通过验收,成为宁德地区首所省一级达标学校。数学组系学校大组,教学质量直接影响甚至决定整个学校的教学质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先生和他所带领的数学组团队亦可谓厥功至伟矣。

陈守城先生全家福

 

    因为写作本文,半年来,笔者与陈先生有了较多接触,常常折服于先生丰富博大的内心世界。对于特定时代的阴影和生活的无奈困顿,先生往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绝少怨言。1990届林敏校友说:“陈老师的性格特点、思维方式和做事风格与数学的特性高度契合,做人做事富有数学味。”笔者认为,这种“数学味”的重要内涵之一应该就是指先生向来注重问题的解决,就像考试时遇到数学难题,首先是想办法把它解答出来,而不是去抱怨命题者的命题水平或者去猜测命题者的别有用心。在屏南一中,他品学兼优,终于获准报考福建师大;在福建师院,他发挥特长,乐于助人,校方给予优生优配。下放潘渡,物质匮乏,口粮紧张,他便在工余开荒种植疏菜和番薯,自己吃番薯米饭,孩子吃白米饭,想方设法让家人填饱肚子。打不起家具,就去看木匠做活,自制橱柜和眠床等家具。建造房子,资金不足,地基、房墙、门窗和大门等均自己动手作业。正是这种直面现实的坚韧和达观,让先生顺利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1993年,陈健从聋哑学校毕业,陈先生向古田一中申请给予照顾,黄益盟校长经研究后即将之安排在学校食堂当临时清洁工。1996年,中共中央组织部等多个部门联合下文,要求用人单位按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陈先生再次向学校提出申请,要求帮助解决陈健就业问题。经学校和黄校长努力,陈健被正式招聘为古田一中职工。为此,先生对学校和黄校长非常感激。后来学校福利分房,陈先生即放弃申请,尽管他学历、职称和工龄俱占优势,量化积分很高,如果申请,会挑到比较好的套房。他对笔者说:“学校帮助我解决了孩子的就业问题,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对于学校的其他福利,我自然就要让出来。做人要有感恩之心,也要知足常乐。”

刘琦校长主政古田一中后,曾有意提拔陈先生担任处室主任。后来先生的同窗好友蔡天初先生担任古田县主官,亦曾有意让其从政。但先生权衡之后,觉得还是当一个普通教师最合适,教书育人之余,多少还可以腾出一些时间来照顾家庭。因为其时先生的夫人叶老师已经担任吉兆村小学校长,校务繁忙家里只有岳母料理,忙不过来。

 林敏校友说:“陈老师骨子里有对学生的爱,虽然平时对学生要求比较严格。”陈先生1979届的学生王通今说:“陈老师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虽然他自己在那个年代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连江一中的学生许秀月等人“文革”期间到潘渡乡塘坂村插队,往返连江,均要经过坡西村。他们没钱乘车,没钱吃饭,走得筋疲力尽,先生知道后,便留他们在学校吃过午饭后继续赶路——1970年下半年,潘渡中学有一个班的学生暂寄在坡西小学。陈先生调回古田后,他们失去联系,但他们的师生情谊仍因岁月的增长而愈加深厚。后来,许女士在福建医大口腔医院碰到一个认识陈先生的古田人,这才辗转联系上先生。不久,许女士即特地来看望先生。其实何止对于任教班级的学生。陈先生家常有学生租住,如果他们勤奋向学,先生不仅提供免费辅导,连房租交不交都无所谓。古田一中2008届的阙星辉同学曾租住在陈先生家里,先生经常帮他解决数学疑难问题。当年,他以原始分649分的高分考上清华大学。有些屏南籍的学生到古田一中补习,家庭比较困难,先生就给予减免房租的照顾。

 宁德师院数学系的陈大波老师认为,陈先生有着极高的数学天赋和极好的数学素养,如果从事与数学相关的研究,极有可能取得不斐的业绩。笔者自然赞成他的假设。然而,就中学数学教学与研究而言,陈先生其实远没有将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先生少时忙于劳作,读书太少;壮年迫于生计,无暇钻研理论。这两者都阻止他走得更远。先生自己也坦言文笔不好,虽然经常到地区担任论文评委,但自己的论文最高只得过地区二等奖。而当年经常向先生请教问题的师院同学,留校者则多为博导,任教中学者更不乏特级。假如先生拥有较强的书面表达能力,而又有条件致力于教科研,其过人的天赋素养,完全可以著书立说,卓然成家。此亦可见语文能力之重要,而繁杂事务对专业成长戕害之严重天才就是一万小时。但如果你本身就是天才,再投入一万小时,其产出不可估量。

 2011年6月,陈先生送走了最后一届补习生,便正式告别耕耘了46年之久的讲坛,这时,他已是70岁高龄了。因为他长子的女儿考上宁德一中,他要隔周到宁德小住几天,给她作必要的点拨与拓深。但谁知此事却引起一个小小的风波。其孙女的数学原本就不错,经先生妙手点拨,自然更加出色。此事不胫而走,先是先生亲友学生的孩子要求先生辅导,再是宁德一中的一些学生到处找门路,要求先生开设辅导班。陈先生初离讲坛,未免技痒难忍,跃跃欲试。不过,最终还是因敌不过其公子的反对而作罢。这样,从2011年到2014年,陈先生就隔两三周去一趟宁德,给他的孙女作必要的辅导,直到她考上理想的大学。

 2014年6月以后,陈先生就在古田南山南路的家中过着隐居的生活。早上起来劳动一个钟头,侍弄菜园;傍晚又劳动一两个钟头,还是侍弄菜园。此外,就是辅导陈健的孩子读书。菜园就在他的家门口。偶尔,还有一两个家长或学生模样的人向正在松土或锄草的陈先生打听陈先生的住处:“老伯,请问守城老师住在哪里?”

 

参考资料:①陈守城先生口述。②叶翠英、许秀月、陈君政、王通今、赵华凯、黄金伙、陈惠英、李强、林纪礼、陈世带、叶惠金、丁述榕、汪家爱、陈姜维、兰诗全、颜云、陈大波、周福德、林敏、黄传杰、潘隆淦、陆晓燕、周家城等传主亲友、同事和学生口述。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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