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母校已经36年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老师们的身影。

1978年，我考进古田一中，被编在高一(3)班读高中。这个班集中了各农村中学的中考尖子生，因而被戏称为“乡下班”。

古田一中1978级非常特殊。因为高中学制由原来的两年改为三年，需要一部分学生念完二年即参加高考，其他的则要三年。这就是“快班”和“慢班”的由来。“快班”又叫“尖子班”。那一年古田一中设有3个“快班”，除我们(3)班外，还有集中了城关尖子生的(1)、(2)两个班。“快班”学生二年后就可以参加高考，如果考不上，可以再读一年，与“慢班”同学一起再考。我们可谓是天之骄子，母校给我们提供了非常优越的条件，更给我们配备了最优秀的任课教师。他们呕心沥血，精心培育着我们这一批学生。

江娥英老师是我们高一（3）班的班主任，个子不高，胖胖的身材。但在她身上，我们能感受到一股勇往直前的活力，一股不甘落后的精神。她非常好强，非常好胜，更是非常努力，全身心扑在我们这个班上。实际上，“乡下班”这块牌子就是在江老师手上发扬光大，扬名一中的。学习上，她再三强调“乡下班”并不比“城关班”差，鼓励我们加倍努力，迎头赶上，超越他们。另外，江老师另辟蹊径，在校运动会、歌咏比赛和劳动课等方面，让我们屡创佳绩，树立我们的信心，培养我们集体荣誉感。在教学上，她总是循循善诱，不厌其烦，想方设法让我们弄明白。记得有一次江老师在讲“氧化和还原”的课，她将一个粉笔头抛了起来，结果抛得有点歪了，她紧跑几步才把它接住。她告诉大家粉笔头就像是电子，“还原”时电子是回来的。在江老师的影响下，我更加发愤努力，成绩也不断提高，直至最后脱颖而出。

倪可源老师是几个老师中最“老”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背还有点驼。他常常腋下夹着课本和教案，微微低着头走路，非常谦逊。进了教室，他缓缓抬起头来，我们可以看到他满眼的精光，奕奕的神采。他总是将课文讲得非常精彩，尤其是古文。我本来害怕文言文，读起来不知所云。但是经过高中二年，在倪老师和李扬强老师的指点下，不论是字词还是文句，我都打下了坚实基础，终身受益。倪老师常常会在临下课时或晚自习时在黑板上抄一首唐诗，给我们“开小灶”。我在此前接触的唐诗少得可怜，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悟，当倪老师第一次给我们讲解唐诗时，我就深深地被那“日照香炉生紫烟”优美景象所感染，被那“飞流直下三千尺”壮阔气势所震撼。

倪老师不但是我学习上的恩师，更是我人生路上的恩人。我们是本家，还有些亲戚关系。他和我父亲长得有点像，尤其是背影。我时常也仿佛把他看成父亲，听他的课就特别认真专注。当年家里比较艰辛，爸爸、妈妈都希望我能早点工作。我当年中考成绩很好，就选报了一个水电学校，希望毕业后能分配到半坑亭水电站工作。暑假里的一天，爸爸接到倪老师的电话，说他看了我的中考成绩，认为我应该去读高中，去读大学。在他反复劝说之下，爸爸最终同意了。临行之时，爸爸默默地为我整理行装，将单位里的废纸钉了好几个本子，塞在我的行囊中。妈妈嘟嘟囔囔地说：“读二年高中，成绩会更好，考不上大学，就再考水电学校，再到半坑亭工作。”那时候，我就暗下决心，到古田一中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高二的班主任是王家滋老师，人送外号“王牌”，从此，我们“乡下班”有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号——“王牌军”。王老师高高的个头，浓浓的剑眉，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仔细梳理过的头发，平时喜欢穿一件黄色的呢子服，昂首挺胸，远远走来，俨然一位将军。那种威严，让大家都有点怕他，可他一开口说话，却风趣得很，课更是讲得生动活泼，通俗易懂。晚自习时，我遇到不懂的地方问他，他就会躬着身，轻声细语地、仔仔细细地给我讲解，直到我明白为止。望着王老师的身影，霎那间，我忽然感到高大的“王牌”原来也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

有一次比较重要的考试，我想考好一点，就让班上一名非常用功同学天没亮就叫醒我，我们俩到教室复习。到考试时，我却昏昏欲睡，满脑浆糊，反而考得一塌糊涂。王老师看到我的成绩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我叫了去。他了解情况后，对我说：“每个人的学习方法和学习效率各不相同。你们还是要注意身体，要休息好，这样才有精神学习。”那次谈话，让我意识到有“学习效率”一说。

李扬强老师给人的感觉像一位才子，个子不高，略显消瘦。他讲课抑扬顿挫，很吸引人。在作文上他帮我提高了不少，一个题目他会让我们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文体去写几遍。小学时我的作文多是摘抄《人民日报》。到了高中之后，在倪老师和李老师的教学指导下，才渐渐体会到中文的博大精深，热爱上语文，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可是，高考时我语文只得60多分，大家都觉得很意外。那一年的作文要求写读《画蛋》的读后感，我是从打好基本功、熟能生巧的角度来写的。文中举的例子就是李老师平时怎么指导我们学好语文基础知识，怎么练习与提高。可能是因为作文中泄露了考生个人的信息，按规定被“罚分”了，甚至还有人说这样作文可能就是零分。

我化学考得最好，只扣2.5分。这要感谢郑慕韩和江娥英这对夫妻老师。郑老师高二时教我们化学，博学多才，教学效果很好。还要感谢古田一中努力安排好化学实验课。那年高考，化学有很多实验类题目，乡下中学的考生很多都没有考好。

我要感谢高中两年中所有教过、指导过我的老师。陈学庚老师是副校长，他亲自教我们高一数学。物理老师陈培信家的日光灯晚上开了以后，就一直让它亮着，他告诉我们日光灯开关时冲放电是很耗电的，而且，频繁开关会缩短灯管的寿命。所以，“随手关灯”并不经济。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经济”一词，让我认识到做一件事，还需要考虑一下是否“划算”。

古田一中是我人生的重要起点，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光阴，我却一直不敢忘怀。尤其是我们的老师，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谆谆教诲常常回荡在我的耳边。有一些老师，由于年代久远，我都忘了他们的姓名，也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但是，他们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不敢忘却他们对我的恩典。原以为老师们桃李满天下，不会记得我这么个学生。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老师们一样没有忘记我们这批学生，对我们的陈年往事如数家珍，并为我们倍感骄傲，让我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我在晶莹的泪光中，仿佛又看到了江老师急匆匆奔走的身影，倪老师卑微谦逊的的身影，王老师昂首健步的身影……

倪如晶,古田一中高中1980届校友，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1995年在美国纽约大学西奈山医学院访问学习。曾担任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医学编辑、上海梅里埃生物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现就职于波士顿科学公司。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