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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来源:作者:吴忠发布时间:2020年05月21日 浏览次数: 【字体:

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便时常喜欢回顾人生,与之前总是向前展望大不相同。我们这代人,生活在一个巨变的年代,可以回忆的往事很多,但这段时间经常掠过脑际出现在眼前的都是一幅幅高中生活和学习的画面。直接的原因是因为母校征集回忆老师的文章,许多同学奉上佳作,其间人物情景历历在目;也因为这些年有了微信,有了这样那样的群,以往难得联系的旧时同学可以随时隔空闲聊、嘘寒问暖、打趣逗乐,这种交流自然时不时会触动到沉积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仔细想想,又不尽然,最重要的一点大概还是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高中时期是决定命运的关键阶段,于人生之重要,是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忘却的。珍贵的记忆,犹如老酒,需要经历年轮的沉淀,时间越长,品味起来就越加醇厚和甘美。

母校古田一中

记忆中的古田一中,是一块圣地,至今心里对它仍充满崇敬。可能是自己出生并成长在中学(古田五中),对学校一直有一种如家的感觉,十分亲近。也正因此,对于在县城的第一中学,在我心中有一种至高的地位。古田一中地处当时县城边缘的一座小山上,一个极其普通的铁栅栏大门把学校和街道的嘈杂隔开,大门正中间“古田县第一中学”几个白底红字十分醒目,让无数学生和家长神往。印象最深的是位于高处那一长排砖木结构的两层教室,青砖黑瓦白墙,简洁实用,教室外有挑出的过雨走廊,我很喜欢倚靠在二楼走廊木质栏杆上背书或眺望校园。教室前的坡下有一个大操场,那是每天做广播体操的地方,也是学校集会的场所,每当开运动会或有什么比赛,师生们就在操场边坡上随地一坐,便是最好的看台。操场坡下与校门之间有一幢新盖的钢混结构实验楼,楼顶上耸立着一个大钟,当时觉得很气派。教室的一侧是成了家的老师住处,一列大回字平房,一边是二进的房间,一边是厨房,中间是天井,老师一家一家地挨着,鸡犬相闻。另一侧是校园里最高的山顶,有四幢浅黄色的两层楼,其中两幢是单身老师的宿舍,两幢是寄宿学生的宿舍,我就在那宿舍里生活了三年。很多年以后回到母校,校园焕然一新,那排教室重新翻盖过,操场也铺上了塑胶,有了更多更新的楼房,学校更加现代了,但萦绕在我心中的母校仍然是那老教室、老操场、老宿舍,还有那校门内道路两边的水塘和稻田,以及飞舞在水塘中荷叶间的蜻蜓、稻田里的水蛇(班上同学劳动时被咬过)和枇杷树上的知了声。

对校园的留恋,其实是寄物念人,一起带进记忆的是一个个情同手足的同学和恩重如山的老师。1978年举行了文革后第一次中考,古田一中根据中考成绩在全县范围内招收了三个快班的高中生,快班学生可以在高二时参加高考,如果没考上,继续读高三,仍作为应届生参加高考。这是当时学制调整的需要,更是全国高考恢复之后,各地迅速转变风气重视教学的体现。高一(1)班是快班中的尖子班,集中了当时全县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如后来上了北大清华的袁春琳、黄碧丹、林华勇等,班上个个优越自豪、聪明伶俐、机灵活泼、意气风发。学校里各个学科的顶尖人物徐珊、赖再、魏公华、陈中枢、陈培信、郑淑贞老师担任任课教师,校长林永栋亲自教政治。他们造诣精湛,经验丰富,都恨不得把在文革中被闲置的满腹经纶全部传输给学生。这组老师群像,包括在我们高三文科班任教的李秀锑、李扬强、吴登岳、魏治农、余根尧、李学贤、谢永嘉等老师,一直是我最尊敬、最感激的老师,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恩师和贵人。他们教书授业,帮助我们考上大学,由此改变了我们一生的命运轨迹,高一(1)班47人都考上了大学;他们解惑指向,帮助解决思想问题,指点迷津,指导我们选择高校和专业,规划人生道路。若不是叶茂岩校长和老师们的真情劝说,我可能就因为当时对专业粗浅的认识而放弃了北大,若不是学校要求,班上许多中考260以上高分的学生就去了师范、卫校;他们立身传道,为人师表,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做事。仔细想起来,现在自己许多为人处世方式、性格特点,很多都是从老师身上学到的,都能从当时这些老师的教诲中找到根源踪迹,他们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

高度负责充满爱心的徐珊老师

班主任徐珊老师中等身材,人很精神。他总是穿着整整齐齐,头发往后梳,一丝乱的都没有。他不苟言笑,比较严肃,目光笃定,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只要徐老师走进教室,喧闹声就会戛然而止。每天早自习或每节英语课他总是很准时,手里拿着教案,不急不忙地走进教室,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班上同学当时正处豆蔻年华,也不乏调皮贪玩者,徐老师有一高招,就是把爱讲话爱捣蛋的男生安排跟女生同桌,并夹在女生和教室两侧的墙壁之间,比如林忠、陈朝辉、包书城、郑新忠等都享受过这个待遇,可惜那时大多同学都还“不懂事”,没有感受到和女生同桌是一种福利,倒是觉得被约束了。退休之后,徐老师与同学们交往甚多,每年都能与几个同学一起旅游,同玩同乐,随性随和,十分平易近人;也经常在微信班群里冒泡,时而点评几句,时而裁判争论,相当活跃,与当年给人那种高冷的感觉截然不同。

徐老师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责任心。作为班主任,他对工作高度负责;作为男子汉,他对家庭极端负责,这一点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也成为我工作生活的一个最基本原则。由于那年是文革之后第一次全县统一招生,乡下考入的同学普遍英语基础比较差。为便于教学,开学没多久,黄昭波等几个中考成绩优异来自公社(乡镇)中学的同学被转到高一(3)班——后来被称为“乡下班”(因为班上同学全来自公社中学),我幸运地留了下来,成为尖子班中唯一一个乡下生,也是唯一一个寄宿生。能够留在尖子班学习,固然有让人自豪的一面,但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压力。那时城乡差别明显,县城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学习基础又好,相比之下真是自愧不如。虽然我初中时的学校开设有英语课,但是刚恢复设置的,为了中考,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自己都把精力集中放在语文、数学等应考学科上,根本顾不上英语,所以英语基础几乎为零,在班上总是垫底,几乎失去了信心,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徐老师很快发现了我的问题,作为班主任,他没有放弃,专门找我谈话,鼓励我坚持下去;作为英语任课老师,他没有嫌弃,主动给我补课,课间时还经常走到我的桌边,尽量多解释几句。我的每一点进步,他总是及时给予鼓励。记得常常是其他同学考八九十分,还被批评粗心大意,我偶尔及格,就被表扬,说基础不一样,关键是要刻苦,要看进步。我不知道其他同学是否服气,是什么感觉,但对我来说,那时候老师的一个肯定无疑是莫大的鼓励,更关键的是增强了自信心。这种一个都不能少、不放弃一个学生、不允许一个掉队,是为师的一种可贵的责任感,体现了老师心中崇高的博爱精神。正是老师的这种责任与爱心,给了我尊严,给了我信心,不仅使我在学习上更加刻苦,成绩进步很快,而且让我的内心得到感化,使我在后来的生活和工作中,把帮助弱者和穷人作为己任,不分强弱贫富都能一视同仁。

为了帮助我加快提高英语成绩,有一段时间徐老师把我叫到家里补课,这使我无意中观察到在家庭中的老师。徐老师爱人身体不好,那时孩子还未成年,他是家里的主心骨,既要承担家务,还要时时照顾爱人小孩,有时补课也会被不曾预料的情况所打断,徐老师总是平静地给我布置好学习内容,耐心地照顾爱人,干净利落地做起各种家务。看到老师忙里忙外,我心里是既不安又佩服。后来自己成家之后,更加感到徐老师的不易和伟大,这是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负责,徐老师对妻子和家人的爱是用时时刻刻的陪伴和照顾凝聚而成的。30多年后,我见到老师,谈起刚刚离世的师母,他潸然泪下,眷念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没有为长期照顾而感到解脱,而是深深的不舍。徐老师用他平实的工作和生活为我们诠释了责任和爱心的含义,让我们受益终身。

幽默风趣乐观随和的魏公华老师

数学老师魏公华是后来最常被同学们提起的一个老师,可能因为他是一个比较有特点的人。他个子不高,身材略胖,显得敦实,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让人见了就舒服。也不知是他的幽默还是他的神态,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看人的眼神,是飞针走线织毛衣的灵巧还是在黑板上一画成圆的娴熟,总让我觉得哪儿有点像卓别林。那个时候,流行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念,数学被看成是重中之重的课程,由公华老师来执教尖子班数学课是众望所归,他是50年代福建师大的高材生,是学校里最高学历者之一,专业水平众口皆碑,教学方法精湛独到。他总是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解释函数关系,用最直观的办法来描绘几何图形,他讲课生动有趣,总能时不时地找到一些笑点,让大家活跃一下,在轻松快乐中让学生掌握到解题技巧,激发大家空间想象能力,培养大家缜密的逻辑思维,把神秘的数学变成一个兴趣王国。正是在公华老师魔术般的课堂里,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数学学科。公华老师对我们学习要求很严格,但他有一套自己独特的办法,总能发现一些对象和题材,用半幽默半讽刺的语调来警示大家,用半调侃的口气来提醒大家。公华老师很随和,跟同学们如兄弟般相处,调皮的男生可以与他勾肩搭背,而且也常开他玩笑,他一点也不恼。记得夏天洗澡房少,我们几个寄宿生常跑到学校食堂坡下铁厂里的水龙头冲凉,公华老师也常去,有时我们会趁他浑身抹满肥皂泡的时候把闸门关了,他总是笑嘻嘻地喊着追着我们,跟我们打闹,亲密无间。

随和的公华老师也有很严肃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同学中流行看小人书,我对《三国演义》很着迷,忍不住在上课时偷看。不知何故身材不高的我那段时间却坐在靠走廊紧挨着教室后门的最后一排(是为了做小动作方便还是便于等待隔壁班的女孩从窗前走过?)。在别的老师上课时,魏老师会从后门玻璃门上观察班里的动静,我连续被他抓住两次,在班上被挖苦批评了好长一段时间。很久以后我与陈朝晖在英国相聚,他还拿这事与我逗乐。实际上,魏老师除了在班上批评外,私下还很认真地找我谈话,说你父母也都是老师,还不懂得自觉学习,他们省吃俭用,挤出钱来送你来寄宿,比农村家庭更不容易,你若上课不专心,考不上大学,回家连田都没得种,看你将来能干什么?一向随和爱开玩笑的老师跟我认真地进行了一次谈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牢记一辈子。也正是有这么一次深度的“交往”,感觉与他更加亲近,对他也就更加钦佩。无论是他的多才多艺,还是他的平易随和、幽默风趣,以及被打成“右派”经历坎坷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后来自己从教经商为官的生涯中,常有朋友说起我待人随和练达乐观,或许多少得到公华老师的一些真传?

老当益壮追求卓越的吴登岳老师

吴登岳老师是我高三读文科时的数学教师,是全校年龄最大的在职老师,很受人尊敬,近年徐珊老师和我的交流中就多次提到登岳老师德高望重。毕业班的工作很辛苦,对老师压力也非常大,以登岳老师的年龄和资格,完全可以做些轻松的工作,特别是他任教80届文科班,与其他老师共同努力,已有陆开锦等考入北大厦大的佳绩,开了文革后一中文科之先河,可以算功德圆满,但他仍不满足,以超过60岁的高龄继续执鞭文科毕业班,正如他名字所示,继续攀登高峰。登岳老师民国时期就已经工作当教师了,我父亲五十年代在一中读书时,就是他的学生。父亲告诉我,登岳老师有武功,还曾教过武功。可能是因为长期锻炼,他身体不错,人虽消瘦,但精神焕发,动作干练,脸上富有光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可能是由于长年教学,吸了不少粉笔灰,咽炎比较严重,时不时从鼻腔里会发出“吭吭”的声音。他讲课语速较慢,很有耐心,解题推理条理清楚,讲课中经常习惯性地头一低,从眼镜框上方看着你,似乎在询问你听懂了没有。由于我是从理科快班转读文科的,数学成绩比较好,再加上是他的徒孙,他特别关心我。我平时也总喜欢拿一些题去找他讲解,很喜欢听他讲题,印象最深的是他讲几何时画辅助线,觉得条条都是神来之笔!他对我要求特别高,一道题做出来了,经常让我再想想,是否还有其他的解题办法,他说,不能仅仅满足于把题目解出来,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做到精益求精。在上课或辅导之余,他会帮我分析高考形势,鼓励我要志存高远,树立远大的奋斗目标。正是在他的教导下,我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信心也更足了。我想他对我的偏爱是有的,老师喜欢自己所教学科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也是人之常情。高考之后,同学们戏说,登岳老师喜欢我,李扬强老师喜欢林德键,两对师生在PK。其实,当时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比拼概念,两位老师对我们俩都非常好,扬强老师同样视我为爱徒,给予悉心指导。正是在所有任课老师的精心教导下,81届文科班高考取得了空前的好成绩,全省450分以上5人,古田一中占2名。状元455分,林德键453分,我451分。此外,全省数学得满分两人,我是其中之一。如果真有PK,我虽以两分之差屈尊,但数学成绩也算替登岳老师挽回了一些颜面。无论如何,我想自己没有辜负登岳老师的期望。据说他在教完我们这一届后,满意地挂靴退休了。我非常钦佩登岳老师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精神,我是这一精神的直接受益者。我对登岳老师一直非常感激,毕业后曾经与陆开锦等同学一起多次去看望老师,还和父亲一起去拜望老师。2014年,他以95岁高龄仙逝,我从重庆专门请假赶回福州为他最后送别,代表学生在追悼会上发言,禁不住当场泪崩。

母校的老师个个才华横溢,各具特色,魅力无限。赖再老师用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朗读着之乎者也,李扬强老师激情澎湃抑扬顿挫讲解着散文,陈中枢老师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式的讲课,魏治农老师精准的猜题和画重点教学,郑淑贞老师和风细雨式的答疑,李秀娣老师慈母般的微笑都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同样留在心中永远感激的不仅仅是任课老师,还有大方侠义的郑群英老师夫妇,以及好心善良的食堂员工依楷嫂,他们在生活上给了我如亲人般的关心,使我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感受到人间的真情与温暖,他们也是我的人生之师。在有了丰富的人生经历之后回忆母校的恩师,觉得韩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是对老师这一称谓最好的诠释,也最能表达我对老师的崇敬与感激之意。

吴忠,古田一中高中1981届校友。北京大学经济学学士、硕士,法学博士,英国伦敦大学理学硕士。曾任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副所长、国务院扶贫办司长、中国国际扶贫中心主任、重庆市黔江区人民政府区长,现任香港南南合作金融中心总干事。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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