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中求学生涯

文章来源: 发布时间:2020年11月09日 点击数:

 

昆山脚下连绵不断的群山、清澈弯曲的小河,孕育出少年放荡不羁的野性。一九七八年,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大地回春。带着父辈殷切的期望,我懵懂地参加了转学古田一中的知识测试,有了对母校最初的印记。走进一中,只见一字延伸的两层砖混结构教学楼,与我当时应试时尴尬难熬的时间一样,好长好长。测试总分得了17分。鬼晓得这可怜的分数是从语文、数学和物理三门学科中哪里捡到的。介绍我进一中学习的是古田语文教学界元老、教导主任倪可源老师。倪老师始终微笑可亲,但略显俏皮。我心情失落的那天,他依然笑眯眯地摸着我早已慌乱无绪的小脑壳,似乎对我颇有期待,一字一顿地说:“孺子可教。”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而留给我的,却是今生难以割舍的母校情缘。

于是我就成了一中初中慢班的学生,班主任是王家枢老师。王老师三十出头,小个子,从上海只身来一中担任语文教师。他眉清目秀,皮肤白晰,一头光亮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拉,显得格外帅气干练。他衣着整齐考究,因单身,懒于洗衣,出门前都得耗费不少时间,比较一番穿哪件最干净的衣服。同学们都记得他这独特的穿衣“比较法”。他羡慕生长在南方海边的人,有吃不完的海鲜。他告诉我们多吃鱼长个头,在课堂上还歪着头举例说学校的一个体育老师长得那么高就是因为多吃鱼。我想,如果他生长在南方海边,定会引来无数美女粉丝,这样,也就不会有他独创的“比较法”之说了。

因为我比较贪玩,王老师见到我就抬腿想踢我屁股,踢不着便追着我屁股赶。我少不更事,曾用石头砸过群英老师家的窗户,可并未干过其他太多的坏事呀。有件事我至今难以忘怀,我与一个姓黄的同学玩得挺对路。他家就在一中校门口右拐的小路边,两层土木建筑。一天傍晚,我带着小礼物去他家作客。他妈见到我,脸色由红转青,瞬间就将出来迎接我的黄同学拉进房间。房门反关,里面传出他妈严厉的斥责声。我悻悻然离开,深感失落和无趣。我极力寻思,不偷不抢不伤人,咋就成坏人?黄同学也是,那么要好的伙伴呀。此后,他见到我就像见到瘟神一般,莫名其妙!

我成天逍遥自在,老师们似乎都当我不存在,同学们也忌讳与我交往。那时候,我挺记恨王老师,也曾在心里诅咒过他。他会时常到我投靠的姑姑家里说我的不是,感觉他一直如影随形。我真的那么痞吗?也许是自己看不清自己?

直到有一天,王老师从上海回来,给了我一本中学生作文选,交代我好好学习。我沉默了。回想着他每次踢我,不对,每次他都是提起右腿用力往地上一跺,我撒腿就跑,他再追,可从未踢过我,我还洋洋得意。猛然间我感觉到,自己很孤立,无论是与老师,还是与同学都那么疏远,那么隔阂。

眼看初二即将过半。手捧着王老师给的那本作文选,望着色彩艳丽的封面,我心里琢磨:书里难道还隐藏着什么奥秘?我反复回味着可源老师的那句“孺子可教”,慢慢静下心来,咬着牙关,啃着那本从上海带回来的作文选,感受到了文字的神奇,阅读的乐趣。我从此认真听课,认真做作业。

时光如梭,一晃临近中考,可有些题目依然困惑难解。向老师、同学求教,对我来说得克服层层心理障碍。第一次向老师求教,是物理老师汪家繁。物理课前,我在教研室门口盯着。瞅准她出来,我鼓起勇气上前。我一路跟着,诉说着自己的疑难困惑。她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我,满脸狐疑。接着,汪老师作了扼要的点拨,我茅塞顿开。她瞪着双眼,明白啦?我说,明白了,是这样这样。上课时,汪老师突然用古田话严肃认真地说,今天,我发现了,我们班物理最顶尖的“一粒仔”是彭能云同学。数学老师吴益民,她上课嗓门特别亮,为一些看不惯的事经常跟校长叫板。我向她求教几次后,她干脆让我下课上她家开小灶,上课时间让我替她批改作业、考卷。数学科代表很是计较,老说我给她算漏了分数。

最过瘾最难忘的是向化学老师求教难题一事。教化学的是李幼燊老师。李老师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品貌俱佳,骨子里透着股冰冷的傲气,似乎世俗与她没太大的瓜葛。之前我没敢正眼看她。第一次向她求教,我就问一道题,自然是难题。可没料到,这道题竟是那年中考的附加题。

后来,李老师成了高一(8)班的化学实验老师。她在上第一节课时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全县化学中考,能做对那道附加题的只有彭能云同学。我好生得意,现在想来当时一定伤了不少人。

高一(8)班很特殊,是特定教育改革背景下的产物。这个班汇聚了一九七九年全县参加中考的莘莘学子中成绩最为优秀的同学,大家都称其为火箭班。学校为此配备了最为精干的师资队伍,班主任是黄育涛老师。黄老师四十出头,面目慈祥,和蔼可亲。

火箭班的学习进度非常快,要把三年的高中课程用两年时间学完并参加高考。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求知的热情空前高涨,大家争分夺秒,你追我赶,涌现出的高端人才至今仍被一中人啧啧称道。如专家泰斗型陈志勇,偶像女神型高小莹,学霸林兆艳、陈皓等人,高考成绩在全省都名列前茅。

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无比自豪,也被这种浓厚的学习氛围所感染。但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在一次嬉闹中,我把杨居峰同学的右肩胛关节骨扭断了。

我六神无主,惶恐不安,担心被学校知道,更不敢告知双方的父母。

黄育涛老师居然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与县医院沟通,支付医疗费,安排生活保障和人员陪护,他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在居峰住院治疗期间,老师更是医院、学校两头跑。每次见到黄老师,我就像在绝望中拽住了父亲伸出的有力双手,倍感宽慰。因为此事,老师四处奔波,疲惫不堪。他除了讲课和批改作业,还担任火箭班班主任。火箭班,不仅在古田一中,就是在全县文化教育领域,也是目光聚焦的中心。看到黄老师一天天消瘦了,我深感愧疚。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压力一定非常巨大。

居峰出院后,黄老师向学校申请了一间很大的办公室,专门给居峰恢复治疗使用,也便于我们护理。他担心我们产生思想包袱,不失时机地给我们安慰,“正常孩子蛮戏嘛” (小孩开玩笑而已,很正常),轻描淡写,还笑呵呵地嗔怪我力气偏大了些。只要黄老师到来,充斥着浓浓医药味的房间顿时便欢快起来,我煎药时似乎也不觉得枯燥劳累了。黄老师每次离开时,都会鼓励我们要甩开包袱,坚定信心。而每次黄老师离开后,我就会立马去安慰居峰,鼓励居峰。

为避免给当事者造成负面影响,也为了不在同学中引起任何骚动,黄老师没有通报这起事故。课堂依旧平静而紧张,他们专注于学习,专注于备考。

班长陈志勇,生性腼腆,寡言少语,偶尔会看到他无声的笑脸。他基本的动作就是伏在课桌上写啊写,他有写不完的东西。留给我最深的印像就是在雨天,无论雨多大,他总是顶着斗笠,挽着一边长一边短的裤腿。这是他固有的雨天模式。

高小莹同学依然踊跃提问,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好奇,都得刨根问底。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一直在我们耳边回荡。有次生物课,她突然站起来问林春森老师:“老师,精子和卵子是怎么结合的?”看着她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态,春森老师的嘴角张合了几下,课堂上充斥着同学的笑声,没听清回答的内容,大家都一知半解。想必小莹同学听懂了,否则她不会落座。我未考究书本里有无这方面的内容,也许是小莹同学偷看了课外的什么书。无奈呀,老天眷顾她,把美丽和聪慧都给了她。老师们都疼她,上课就喜欢和她互动。老师讲课时,只要她一点头,老师就往下讲。她反应快、消化好,她再一点头,老师就又继续往下讲。害得全班同学都得绷紧神经,生怕跟不上女学霸的步伐。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火箭班就是在老师们和高小莹同学互动的带领下,向高考冲刺。

那一年,母校创出了辉煌,古田一中从此在宁德市傲视群雄。

沧海桑田。如今,我们都已年过半百。可古田一中温馨的校园,可敬可爱的老师,纯真勤奋的同学,一中的点点滴滴,依然停留在三十五年之前,烙印在心头,永生不变。

 

彭能云古田一中高中1981届校友,毕业于厦门大学法律系,曾在厦门市检察院工作多年,现经营厦门政豪二手车交易市场。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