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长廊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走进一中>校史长廊 > 详细内容

敬爱的毛起珠老师

来源:作者:陈初良发布时间:2019年03月06日 浏览次数: 【字体:

毛起珠老师,福建闽清人。他毕业于福建协和大学中文系(福建师大的前身),毕业之后曾任教于福清一中、长乐一中、古田一中、古田三中、宁德师专。

毛起珠先生晚年精神矍铄

1965年秋季,我们进入高三年级的学习,语文科任老师是毛起珠。毛老师中等身材、头发花白,身体瘦弱,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智慧与才华。他经常穿着一件泛了白的蓝色中山装,扣着风纪扣,露出白色领衬,显得整洁朴素。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慈祥厚道,学识渊博,为人师表,敬业有为,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好老师。

开学第一课,毛老师说:“我们古田一中是福建省的高考红旗,65届高考成绩斐然;明年你们就要参加全国高考了,学校领导给我下达了再创佳绩的任务,我深感责任重大,但我有决心,有信心,再创辉煌。让我们共同努力,保住古田一中高考红旗,为古田争光!”全班同学以热烈的掌声回应了毛老师的殷切希望。

毛老师担任66届高三(2)(3)两个班的语文科教学任务。他凭借多年执教高三课程的一套成熟经验,从字、词、句全面入手,指导我们多读多练,熟悉各种体裁习作。上一年他所教的高中毕业班,学校毕业考试中所出的作文题目是《致越南人民一封信》,与两个月后全国高考作文题目一字不差。消息传出后,顿时轰动了古田新城,大家同声赞扬:“毛老师真了不起,不愧为我县名师!”

上一世纪40年代后期出生的我们,上小学,适逢 “大跃进”、“ 大炼钢铁”,学业半荒废;上初中,又遇“大饥荒”、“ 勤工俭学”,劳动课占去很多学习时间。因此,我们的学业基础知识很浅薄。毛老师在我们班上课可谓轻车熟路,他根据学生的语文程度,结合当年高考语文试卷总分100分,而命题作文占70%,语基占30%的导向安排教学,他注重语文基本功训练,倡导多读多写,培养读写能力。面对两班110个学生,每两周一篇命题作文,每周一则周记。他严格按照批改程序全批全改,精批细改,非常辛苦。毛老师说:当语文老师最怕的是批改作文,全批全改虽然很是辛苦,但我还是自讨苦受。他批改时对典型病句、错别字等均用常规的符号标注,根据每篇习作的基本情况写出针对性的评语。批改后,他将作文本发给学生自行订正后再收缴,然后视其订正情况评定分数。每次作文批改后,他都作“习作评讲”,并从每期习作中精选1—3篇佳作作为范文,粘贴在教室门外走廊墙壁的“佳作展览栏”上。本人也曾有一篇习作《敢教日月换新天》,深得毛老师的赞赏。更佳的习作还用手工刻印,人手一份发放给学生,供我们仿效揣摩。同时还将展后的佳作汇编成册,作为教学资料保存下来。前些天毛文灏跟我说,他在整理其父的教学档案时看到了当年我们的佳作选集,他还将当年毛老师从我作文本上撕下的我的原作完璧归赵。

毛老师针对我们的文字基础差的学情,特别注重文字的基本功训练。一是强化近形字练习,如“操、澡、燥、躁、噪”,他编成顺口溜:手做操,水洗澡,上火为燥,着急为躁,杂音为噪。又如“巳、己、已”的顺口溜是:关巳不关己,半关叫作已。二是强化多音字练习。如乐字:乐(lè),快乐;乐(yuè),乐曲;乐(yào),“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等等。高三阶段,毛老师几乎把所有的形近字、多音字都进行归类整理,用手工刻印,发给我们,让大家比对,掌握特点、规律,加深记忆。

文言文是中学语文教学的重要部分,毛老师花费很多精力讲解古今异义词、通假字、实词、虚词在文中的读音、含义,指导我们先了解“言”,再通解“文”。最后要求我们熟读、背诵、默写,做到滚瓜烂熟。扎实的语文基础,让我们在后来的生活中无论从政、从教、当村官、当老板,做报告写文章都能得心应手。我们这一届同学说,十二载寒窗,高中三年,尤其在毛老师执教的一年中受益匪浅,收获最大。

毛老师于1964年秋从长乐一中调入古一中。他有五个子女,其时,大儿子毛文灏在读高三,其他子女尚小。刚到古一中时,他们被暂时安置在当年的卫生室里。卫生室建在操场面朝校门口左角的小山丘上,单层小木屋,面积不过三四十平米,一间是诊疗室、药品室,另一间是毛老师一家的栖身之所,一家七口人挤在一个不足15平米的房间里,也算是“其乐融融”。现在我们虽然见不到当年卫生室的模样,但旁边的那棵老松树在见证着毛老师艰辛的生活与辛勤的劳作,也在默默地诉说着古田一中的沧桑往事。

当年学校教师的住宿都很困难,教师们大都住在学校左边的土木结构房内,房屋低矮、简陋、潮湿。有一次,钟孟恭老师整理床铺,当他掀开草席,只见一条被压扁的蛇干躺在草垫上,令他大惊失色,毛骨悚然。晚上校园内常有蛇虫出没,从此,钟老师晚上出门都会把裤腿绑得紧紧的才放心。真是一朝见蛇干,十年怕草绳。当时学校虽有残缺的围墙,但吉兆村民的往来都要直穿校园;学生宿舍那边还有一扇小门通往松台村,校园内人员混杂。有一天晚上,陈西老师睡觉时把衣服放在房间的椅背上,当他熟睡时,小偷用竹竿把衣服从窗户挑出拿走。要知道这是一套真匹支衣服,当年是十分珍贵与稀缺的,或许是陈老师当俄语翻译时的门面服装。不仅如此,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里,衣服被偷,第二天穿什么还是个问题。消息传出,同学们都为之惋惜与同情。

后来毛老师搬到校园内的一座被学校买下的民房内,住宿条件有所改善。有一天晚饭后,我们几个同学到毛老师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晚饭。四个孩子(此时文灏已上大学)围坐在一张小圆桌上,他们各分得一小碗米饭,桌上摆放着一碟腌酸菜,一碟萝卜干,一碟咸杂鱼,一碟青菜,还有一碗飘着几片酸菜叶的菜汤,也算四菜一汤吧。孩子们两口三口,一下子就吃好了,因为食欲很好,他们很少“光顾”到桌上的菜。等孩子们吃完后,毛老师和师母从锅里端出一碗番薯米饭,这就是他俩的晚餐。

记得当年我们这些大小伙子,每月28斤的定量,还要搭配番薯米,每餐除了只有2.5两米饭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食物,饥饿感时时来袭。但艰苦的年代,也培养了我们许多优秀的品德。那时古田一中食堂学生每月的伙食费9.1元,每八个人一张饭桌,每餐三菜一汤,一般是猪血、咸菜、青菜煮汤,偶尔有切成手指大小的咸带鱼,每人一小截,算是开荤了。由于猪血便宜,它是我们餐桌上的主打菜,天天都有,因此我们把食堂的采购员老李冠以“猪血”的雅号。吃饭时,我们都会相互礼让,谁迟来,反而会吃到比份额更多的菜。

1965年,虽然是走过了1959—1961三年的困难时期,国人的生活虽有所改善,但城镇居民的生活物资还是供给制,买粮食制品都得用粮票,用一两就少一两,因此精打细算是必须的。当年市面上流行的食品券的面值已精确到以度量衡的“钱”为单位。一钱是一市斤的百分之一,市面上出现0.2两食品券,我们都使用过。

当年,毛老师一家七口人就靠他一人的工资收入维持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五个孩子,有上高中的,有上初中的,有上小学的,还有上幼儿园的小妹妹。有限的收入要顾吃顾穿,还得顾人情往来。当好穷家是一项统筹兼顾的系统工程,好在毛老师有一个贤内助谢月仙女士。用现代的时髦话说,谢女士是全职太太,她负责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缝补浆洗。一件衣服哥哥姐姐穿了退给弟弟妹妹穿,正体现当年国家提倡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生活方式。虽然生活很艰苦,但毛老师一家人都打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孩子们个个都笑口常开,如春天般的花朵在绽放。岁月沧桑,到了2011年底,毛老师与同年同月出生的夫人(他们都生于1922年),双双进入九十高龄。孩子们为双亲在闽东宾馆办了寿宴,市领导和乡亲、门生三百多人为其祝寿。毛老师十分珍惜在外人看来并不相般配的婚姻(师母没上过学)。他们相敬如宾,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走过了春华秋实,收获了别样人生。

毛老师为人十分刚直。1966年初,《解放日报》发表了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捕风捉影地把《海瑞罢官》中所写的“退田”、“平冤狱”同1961年的“单干风”、“翻案风” 联系起来,武断地认为《海瑞罢官》是一株毒草。李扬强老师跟我说,在语文组学习讨论会上,毛老师以一个文人的正直、正义,怒斥姚文元的文章蛮不讲理。他不知道这场批判是江青等人瞒着中央一线领导,在上海秘密策划,授意上海市委张春桥和上海《解放日报》姚文元写的文章,是发动“文化大革命”冲锋号。之后,他被扣上“反动的学术权威”的帽子。毛老师家庭出身地主,又是“臭老九”,成了当年无产阶级专政的主要对象。更由于他那刚正不阿的性格,又惹得“革命派”的不满,被定为“抗拒从严”的典型加以惩罚。他在古一中接受劳动改造时倍受“文革”积极分子的百般折磨凌辱,之后又被遣送回乡劳动改造,回乡后同样承受欺压。七十年代初的一天,我在大桥车站偶遇毛老师,师生相遇,格外亲切,当我问起他的近况时,一下子勾起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满含泪水诉说着一件件一桩桩的遭遇,他愤愤不平拉起裤管说他在古田一中受批斗时,被强迫跪在一堆玻璃渣上,揪心的痛,血流满地,一场批斗后,他昏厥过去,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伤口没药医治,感染后长久不愈。看着老师那累累伤痕的膝盖,我心中悲愤至极。

十年动乱期间,他虽然备受摧残,但坚守中国共产党是英明伟大的信念不变。他没有像廖增翰主任、林韶音老师那样沉冤黄泉,而是坚强地活下来。他于1973年被平反,以原薪复职,分配到古田三中任教,同时他被选为古田县八届人大代表。1975年古田有关部门邀请毛老师回古田一中任教,只因往事不堪回首,恐睹物伤情,他没有接受邀请。1978年毛老师被调到宁德师专任教。1985年,毛老师恢复党籍,享受地厅级高干待遇。1986年分得独门独户两层的安置房一栋(宁德市少年宫路北13弄3号),生活条件大为改善。2003年、2004年我在教育局协助高招办工作,每年到宁德领取高考试卷时,因为要赶第二天八点正领卷,当时古田到宁德需要4个小时车程,因此我们都得提前一天到宁德。趁晚上空隙时间我曾两次到毛老师家看望他。久别重逢,毛老师很高兴。此时是雨过天晴,晚年的他,子女成才,生活富庶,蔗境弥甘,夕阳华美。他很知足,也很健谈。他跟我谈为人处世和人生哲理,谈粉碎“四人帮”后政府给他平反,恢复了他的名誉,给了他应有的待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2012年,毛老师在宁德辞世。毛老师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也是爱生如子、卓有成效的一生。他一支粉笔,两袖风华,三尺讲台,桃李满天下。他德高众人颂,遐迩有贤声。

“仙人已过蓬莱阁,德范犹香启后人。”毛老师虽然离我们而去,但他的精神典范将长留在我们心中。

 

陈初良,古田一中高中1966届校友,曾任古田十一中教员、古田七中校长、教育局工作人员,退休后任古田县退教协会长。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

[打印文章] [收藏本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