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古田一中1965届高三乙班毕业生。从1965年7月离开母校、离开老师，如今已整整半个世纪。在这五十年里，起初我在北京上了五年学，之后分别在两省九个单位工作过，当过教师、剧团编导、教育局干部、报社编辑、律师、外事办领导、旅游局局长。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怀着感恩之心，不忘母校，不忘恩师。老师之中最使我怀念的是我的语文老师毛起珠先生。

1965年7月摄于古田吉祥公园。前排左一为毛起珠先生，后排左三为本文作者陈远平先生。

我之所以能考上北京大学，并于大学毕业后在各个工作岗位上都做出可喜的成绩，与毛老师的谆谆教诲、辛勤培养密不可分。

在我的记忆中，毛老师是那么地爱我，既严厉，又慈祥。他是严师，又像慈父，更像是我的朋友。课堂上，他孜孜不倦传授知识；下了课，他耐心辅导，帮我修改习作；晚饭后，在校园里他和我一起散步，他教我如何做人报国；周末，在塔山古塔旁，他和我促膝谈心，帮我克服自卑心理，树立远大理想……

我清楚地记得，一次毛老师问我：“远平，你将来想上大学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啦！我家穷，从小我妈就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她就可以享福。可惜母亲在我初中毕业时就去世了。我没能让我母亲享福，但我要让我父亲，让培养我上学的大哥享福！”听了我的回答，毛老师沉思片刻后说：“顾念亲情，孝敬父母，人伦所在。但如果仅仅为自己家人享福而学习是不是有些狭隘？没有大家哪有小家？你应该有崇高的志向，凡事从大处着想。首先应想到为国家，为民族做贡献。”毛老师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令我茅塞顿开。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我暗下决心，告诫自己，一定不负老师厚望，树雄心，立壮志，努力学习，将来报效祖国。

一次，毛老师安排我和黄盛焜同学一起抄黑板报。我怕影响学习，就说：“我写字太慢，抄黑板报要花很多时间，应该让写得快的同学抄。”听了我的话，毛老师脸上顿时失去笑容，他严肃地说：“让你抄黑板报，是为同学服务，你现在不愿为同学服务，将来如何为祖国、为人民服务？”接着他又给我讲什么叫“上善若水”。他分析了老子、孔子对水的评价后说：“我认为水是谦虚的，永远不往高处流；水是坚强的，它勇往直前，永不回头；水是无私的，它滋润万物却不要回报。作为一名新时代青年就应该有这种品质——别人不愿去的地方，我们去；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我们做。我们应该从小事做起，默默奉献。”毛老师的批评震撼了我的心，我感到惭愧。从那以后，我经常主动抄写黑板报，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好评。

当年，古田一中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把“向雷锋同志学习”运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在学习雷锋活动中，毛老师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给我们做出好榜样。一次，毛老师在校外一块草地上辅导我们写作文。这时，吉兆村的一位老农民摔倒了，他挑的两筐西红柿散落在路上，有的滚出很远。毛老师见此情景，第一个上前帮助老农捡西红柿，我们几个同学也跟上，把所有西红柿都装回筐里。老农民一再感谢，毛老师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件事虽小，但对我的影响却很大。我要求自己以后一定要像老师一样乐于助人，多做好事。一天夜里，我起来上卫生间，看见汽车站不远处火光冲天，隐约听到有人喊“机械厂失火了！”我转身回宿舍拿了个脸盆，就往机械厂冲去。我跟救火的工人一起，端起一盆又一盆的水向大火泼去。正在我干得汗流浃背时，我的脚踩在一木板的铁钉上，脚底扎破、鲜血直流，我顾不得包扎，继续端水扑火。经过大家的努力，大火很快被扑灭了。我悄悄回到宿舍，谁也没说，这件事就在我心里藏了五十几年。在参加工作以后，我坚持做好事、做善事，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我之所以能几十年如一日，都是毛老师的榜样力量在鼓舞我。

为了提高我们几个准备报考文科同学的作文水平，毛老师牺牲休息时间，经常在课余时精心辅导我们。从遣词造句入手，苦练写作基本功，提高我们的写作能力。一次课外辅导时，毛老师结合当时抗美援越形势讲了好几个越南人民抗美救国的故事。其中一个是越南人民克服武器不足的困难，用挖陷阱埋竹签的方法对付敌人，使得装备精良的美国侵略者命丧陷阱，胆战心惊。他建议我们根据这些故事写一篇文章，指导我们在文章中夹叙夹议，启发我们站在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的高度，表达中国人民支持越南人民抗美救国的决心，坚信美帝是纸老虎，坚信越南人民必胜，美帝必败。我一九六五年高考作文《致越南人民一封信》之所以写得好，获得高分，就得益于这次课外辅导！

在填报志愿时，起初我信心不足，填表时第一、第二、第三志愿分别为南开大学、复旦大学、厦门大学。毛老师看了我填写的志愿表后，他建议我将第一志愿换成北京大学。我说：“那我考虑考虑。”第二天他见我还拿不定主意，又跟我谈心，他说：“你文学基础扎实，其他各科成绩也不错，这次毕业考试成绩优秀，高考时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出好成绩。”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和校长也交换过意见，他同意我的看法。”在毛老师的一再鼓励下，我终于下决心将第一志愿改为北京大学。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正在村边地里拔兔草，听到有人喊我：“远平，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打开通知书，当“北京大学”四个字映入眼帘时，我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在高兴与激动的同时，我愈加感谢我的恩师毛起珠先生。

在北大学习期间，我和毛老师经常通信。他仍然不断地教育我、鼓励我。入学后，我参加了北大合唱团，后又在人民大会堂参加纪念一二·九运动演出。事后我给毛老师写了封信，跟他讲述我的大学生活。他在回信中说：“你在北大的专业是西班牙语，但你不应该只学一门外语，你还要学其他外语。同时，你也不能只学习专业知识，你还要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参加文体活动。你要全面发展，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和综合能力，将来才能成为祖国建设的栋梁，才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为母校争光！”毛老师的话是那么亲切，给我的学习和工作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为我指明了前进方向。

高中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毛老师。他在十年浩劫中历尽艰辛。他刚正不阿，坚持真理，冤案终于得以昭雪。他劫后重生再返教坛，先后在古田三中、宁德师专任教。他像老黄牛辛勤耕耘，继续为闽东的教育事业辛勤劳动，鞠躬尽瘁。他老人家于2012年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他的谆谆教诲至今仍在我耳边回荡，他的音容笑貌还不时在我心中闪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永远怀念慈父般的恩师——毛起珠先生！

陈远平，古田一中高中1965届校友，1965至1970年就读于北大，曾任教师、剧团编导、教育局干部、报社编辑、外事办领导、旅游局局长等，现为河北久兴律师事务所主任。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